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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勇:以诗为灯:李凡笔下的现实与灵魂 ——读诗集《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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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诗为灯:李凡笔下的现实与灵魂

——读诗集《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创伤》

 

作者:苏勇

 

拉美诗人路易斯·卡多索-阿拉贡将诗歌誉为人类存在的唯一实证,这一深刻洞见在李凡的诗集《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创伤》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一定程度上,诗歌是用真诚、新鲜而洗练的语言去书写和表达我们的内在情感和生命状态。经由诗歌,我们得以重新审视我们置身的世界,并且重新建构我们想象和理解这个世界的可能方式。在李凡的诗集中,诗人以极具冒犯性的笔触、深邃的隐喻、喷涌的情感,揭示了当下人类生存的种种困境,并为我们重新打量这个世界提供了新的感知方式。为了更为深切地把握这本诗集的内涵和价值,我们不妨借助以下四个关键词对其进行深入分析:

第一个关键词为冒犯。诗学意义上的冒犯,指的是在诗歌创作领域内,诗人有意识地运用反传统或颠覆性的意象手法,以此突破既有的审美框架与表达惯例,唤醒读者对我们这个习以为常的世界或者日常事物的再认识和再发现。这一策略不仅拓宽了诗歌意境的边界,更引领我们在常规认知之外,重新探索或发掘这个娑婆世界的别样婷惨约扒楦斜泶锏奈尴耷蹦堋@罘驳氖枥铮胺钢锿钊蒜Р患胺溃峤ǚ蚩ㄖ赋莆鐾剑吓1扔魑攀埂U庑┬缕娴囊庀螅沟梦圃谖颐侵芪У氖澜绫涞媚吧腥ぁJ牡谝皇资短簟罚淙患蚨蹋镅约叱寤髁Γ屑康拿胺感浴@罘残吹溃�“就像一个火辣辣的伤口/***在/人世间。”显然,无论是在西方还是在东方,如此冒犯的表达都是比较少见的。通常,诗人们将太阳视为光明的使者、希望的象征。例如,泰戈尔在《太阳颂》中赞美太阳为绽放光耀金莲的挚友,举起巨斧劈开黑暗;在艾青的《太阳》一诗中,太阳以难掩的光芒使生命呼吸;雪莱在《生命的凯旋》中也将太阳视为引领万物苏醒和生命凯旋的力量。即便是在波特莱尔的笔下,太阳也是养育万物的慈父。而在古代诗歌中,太阳通常被称为金轮、金乌,也都是些极具正能量的能指。在李凡笔下,太阳不再是一个蕴含着希望与拯救的能指,而是一个受难者、一个承载着世间苦楚与沧桑的形象。它不再是高高在上、光芒万丈的神圣存在,而是被赋予了人性的脆弱。太阳仿佛也经历了生命的起伏与跌宕,也有着难以忍受的创伤。这样的描写,不仅让太阳这一传统意象焕发出了新的生命力,也让读者在品味诗歌的同时,感受到了诗人对于生命、对于世界的深刻感悟与思考。当然,这种冒犯性的意象本身也极具含混性。以《太阳》这首短诗为例,它既可以被解读为癫狂者或伤痛者内心世界的扭曲反映,是他们情感状态的直接映射;也可以被视为一种深刻的隐喻,象征着在现代文明的侵聪率澜绲穆看辏粢膊荒苄颐狻�

再比如《我以为这是地狱》这首诗,诗中写道:“电梯门打开后/一片黑暗/里面的灯坏了/硬着头皮/走进去/恍然间/我以为这是地狱。”诗人将电梯这一现代的发明大胆地比喻为地狱,这显然是一种公然的冒犯。实际上,电梯作为能指,可以被视为现代科技产物的缩影。尽管这些现代产物为我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便利,但它们背后的逻辑——追求速度、强调高效,却在无形中使现代人陷入了一种日渐盲目、异化的境地。

第二个关键词是隐喻。诗集的封面本身就蕴含着丰富的隐喻色彩,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深沉的情感共鸣。那覆盖整个世界的令人有压抑感的黑色,仿佛将世间万物都笼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之中。伤痕累累的太阳,不再是那个曾经驱散阴霾、带来无尽光明的神圣象征,而是一位经历了无尽苦难与创伤、却依然屹立不倒的孤胆英雄。封面上的白鸽,尽管翅膀上带着伤痕,却依旧坚定地向着那颗泣血的太阳振翅前行。某种程度上,这只白鸽仿佛是诗人的化身或镜像,它那不屈不挠、勇往直前的姿态本身足以让人为之动容。

诗集里的隐喻有对现实世界的直面,有本体论意义上对存在的追问、有对单一的工具理性主义或技术现代主义的反思。而在这些隐喻背后,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破碎的、无助的却始终没有沉沦的独行侠、清醒者形象。经由诗集里骄傲的板栗树、自身难保的昆虫、落泪的狗、去留无意的鸽子、沉默的大海,以及日食、眼罩等意象,我们看到了世界的贫瘠,以及意义的贫困。

尽管李凡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我们并不完全认同。但不能否认的一个事实是:隐喻有它的重量。雪是诗集里反复出现的一个意象,它既是遮蔽之雪,同时也是敞开之雪。雪覆盖了世界,一切的肮脏、创伤都被覆盖!但同时因为它的色彩、它的温度,让我们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体验。在《如果我们可以等来一场雪》这首诗里,一切都会随风而逝,生命无常、人生短暂。我们往往以为那飘落的雪是极易消融的,但事实上,它终究会再次飘落,而人却只有今生今世。在《降雪之前》这首诗,李凡写了轻盈之重,我们的世界,物质越来越丰富,但我们却越来越无趣,对于那些触手可及的美,我们丧失了欣赏的眼睛。在《你和雪之间》这首诗里,诗人探讨的是,在一个丧失了爱的世界,你和雪究竟哪个更冷。《多想让自己下一场雪》这首诗则试图让时间暂停,让忙碌的人们因为一场雪的陡然飘落,而暂时停下脚步,去重新审视我们的过往,让那些“无用之物”丰盈我们那已然干瘪的内在。总之,在这些隐喻的交织与碰撞中,李凡的诗不仅是对俗世的深刻剖析,也是一场心灵的觉醒之旅。它让我们在纷扰的现实中寻得一丝宁静,于意义的荒漠里发现生命的绿洲。

第三个关键词是悲悼。悲悼(mourning)通常指的是对失去所爱对象(这里的对象既可以是具体的人或物,也可以是抽象的如自由、尊严、理想等)的一种情感反应。与抑郁不同,悲悼虽然同样伴随着悲伤,但它并非病态。悲悼和抑郁相对,抑郁是病态的悲伤,抑郁可以使一个人失去对外部世界的兴趣、失去爱的能力。

诗集收录了大量的悲悼诗,这些诗显示了诗人曾经被爱包围,尽管悲悼的对象永远地停留在时间的彼岸,但是我们并未因他们的离去而枯萎。《阿舅》《你的手——忆外婆》《那个曾在抚河旁洗衣服的女人》《爷爷的遗言》《他说他的灵魂是空的》《我看着那些花儿慢慢老去》《秋天,也快过去了》《这世间,你们曾来过》《思念》等诗篇中,写满了对亲人、朋友以及世间所有美好之凋零的深切悲悼。这些饱含深情的作品,某种程度上是我们能够在这些曾给予我们爱的人所空缺的情形下,得以为我们继续独自而不孤独地走下去,提供了力量补给。在《写给安妮的信(未完待续)》中,诗人写道:“安妮/我给你写了近二十年的信/邮筒,却一直/是空的。”这透露出诗人内心深处面对着一个如同幽灵般挥之不去的存在,尽管她付出了二十年的努力,却始终未能真正释怀与告别。因而,诗人才一再地书写安妮,这种持续地书写意味着悲悼并未完成。显然,这些悲悼之作,不仅是对过去的缅怀,更是对未来的期许,让我们在失去与怀念中,学会珍惜与前行。

值得注意的是,诗集里的很多诗歌不仅是写于新冠疫情期间,也是对疫情的直接书写。这些诗歌不仅直接描绘了这场瘟疫给世界带来的创痛与不幸,还深情赞颂了那些逆行者的无畏与付出。尽管疫情已经过去,但是对疫情的悲悼却似乎始终缺席。悲悼行为并非仅仅为了受难者,更是为了让幸免者能够更健康、更坚强地继续前行。悲悼意味着告别,它能帮助我们从阴霾中走出,重新面对新的挑战。但遗憾的是,我们往往迅速且不假思索地切断了与疫情的关联,以至于某种程度上,我们心灵上的伤口并未真正愈合。正是在这个背景下,李凡的写作具有了独特的愈合功能。《今日》《燃》《有个人间》等诗都是对这场灾难的记录、感受。《公元2021,酒先干为敬》为我们仪式性地提供了某种祭奠与告别的契机。诗人说:“有些人离去了/时间的核,会在未来为他们停留。”在《我们,终究不是神的孩子》这首诗中,李凡描绘了人类的脆弱与无奈,病毒与战火随时都可能夺走我们的生命。“会有人离去,永不再回/我们不是上帝的宠儿/依旧要推着西西弗斯的石头/蹒跚而行。”而在《他们》这首诗里,我们看到的是一场巨大的悲悼活动,在这场灾难中,我们不断地与亲人、与岁月、与一切丧失、与一切不曾拥有甚至是梦想告别,剩下的或许只有热泪盈眶。但正是这些告别,让我们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更加深刻地理解生命的价值与意义。或许,在悲悼的泪水之后,我们会更加坚强地走向未来。

第四个关键词是人间。李凡的诗集洋溢着浓厚的烟火气息,她深切地凝视着我们所栖居的这个世界——这个被韩炳哲称为“绩效社会”的人间。这人间,每个人都奋力争取成为超人,因为一旦无法蜕变为超人,便意味着毫无竞争力,随之而来的,便是被这个纷繁复杂的人间悄然边缘化,甚至面临被放逐的命运。更为荒诞的是,我们这个世界关于成功的标准竟如此单一而机械,似乎任何与名利无关的东西,无论其内在价值多么丰富,都只能被视为无意义的折腾。因此,我们太多的人将个人的幸福与完满完全寄托于外在的认可与物质的积累,而忽视了内心真正的追求。那些怀揣着梦想、渴望探索未知领域的灵魂,在这样的人间往往被视为不合时宜的异类。他们的努力与坚持被轻视,甚至被嘲笑为无意义的挣扎。然而,正是这些灵魂,才构成了这个世界的多样性和丰富性。

值得注意的是,李凡的诗集不仅充满了烟火气,更深刻地关注着我们所置身的这个人间的人与人性。诗人通过这些赤诚的文字,让我们重新审视这个绩效社会,看到成功与幸福的多样性。她告诫我们,或许应该学会望向他人,看见那些不能够为我们的生活增光添彩的人与物,因为正是这些看似平凡的存在,构成了我们生活的底色。

在《路边》这首诗里,李凡关注的是一位凛冽的晚风里售卖麦芽糖的大姐,她用文字的扩音器和放大镜,让我们看到了他人的辛苦与坚持。她是这么写的:“她不停敲着大块的麦芽糖/一块一块叮叮咣咣地敲下来”“风依旧很大/她继续敲着坚硬的麦芽糖/叮叮咣咣”“我默默看着她皱巴巴皴裂的手/仿佛目睹,她把那些坚硬的日子/一点一点地,敲下来”。在《不提人间》这首诗里,一位孤独的被视为异端的不过五年级的十岁孩子,成了李凡描写的对象,这样一位被遗弃在成绩和规矩之外的孩子,只能站在楼顶,望向硕大的天空。诗人写道:“我没有见过你/可是我看到了/你抬头望过的那片/沉默,又无力的天空”《沉默》这首短诗描写的是我们所置身的这个日渐嘈杂、无趣的世界,我们丧失了聆听的耳朵,世界日夜轰鸣,但是我们的内在却万籁俱寂。诗人写道:“雪落时/其实,是有声音的/只是世间嘈杂/让我们误以为/雪花,是最后一个/沉默者。”

显然,在这些诗作中,李凡从不掩饰自己的脆弱、彷徨与无助,她始终是一个无所依凭、不堪承受生命之重的主体,但是在这些表象的背后,我们又分明看到一个遗世独立、毫不妥协的洋溢着极为丰沛的情感热度的生命。她犀利、真诚、慈悲。尽管如此,她依然相信人性,相信光。正像这本诗集里,最后一篇《如果这个世界会有创伤》写得那样:“如果这个世界会有创伤/别怕/每个人的心底/都有潜在的光……”

总之,李凡的诗歌如同一面棱镜,折射出纷繁复杂的人间万象,也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我们内心深处的幽暗角落。李凡以冒犯性的笔触挑战传统,以深邃的隐喻赋予日常以新意,以悲悼之情缅怀过往并期许未来,更以深切的人文关怀凝视着我们所栖居的这个人间。她的诗歌不仅是对现实的深刻剖析,更是对灵魂的深情抚慰。显然,在这个充满创伤与不确定的世界里,我们需要的正是这样一种力量——一种能够唤醒我们内心深处潜在之光的力量。而李凡的诗歌,无疑正是这样一股温暖人心、鼓舞精神的力量源泉,它以其独特的魅力与深度,触动着每一个渴望被理解、被照亮的灵魂。

 

(作者系江西师范大学副教授、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作者简介:苏勇,男,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青年井冈学者,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协会员,江西省评协特约文艺评论家、戏剧影视专委会副主任,南昌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主要从事文艺评论研究,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2项,参与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1项。著有《解构批评的形态与价值研究》一书,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艺术报》《中国美术报》《文艺报》《外国文学》《江西社会科学》《内蒙古社会科学》《青海社会科学》《中州学刊》《戏曲研究》《文学与文化》等刊物上发表论文多篇,并有若干被《红旗文摘》、人大复印资料全文转载。并有中、短篇小说见于《黄河文学》《牡丹》等杂志。曾获中国文联第四届啄木鸟杯年度优秀论文奖,中国文联文艺评论中心首届全国网络文艺评论大赛一等奖,中国文联文艺评论中心第三届网络文艺评论优选汇优秀长评论文奖,田汉戏剧奖·评论一等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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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

 

李凡简介:

李凡,笔名依凡。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江西省作家协会成员,南昌市作协副秘书长。发表诗文、评论、歌曲若干,参与创作十余部舞台剧和微电影并荣获相关省市级与国家级奖项。曾担任《中国现代诗歌研究》书籍副主编等工作,相关媒体受邀嘉宾。出版诗集《这人间》《如果这个世界会有创伤》。

 

新诗集《如果这个世界会有创伤》简介:

《如果这个世界会有创伤》是一部意蕴深厚的现代诗诗集,广泛涉猎心理幽微、教育哲思、情感波澜、日常生活、时代发展及人文思想等诸多领域。作者身兼文学、心理学、教育学之背景学养,身为心理咨询师,她以独特视角洞察世间万象,借诗歌之翼,与世界进行深度对话。她以诗人独有的敏锐触角,于平凡生活中捕捉诗意与哲理的火花,穿越爱与悲悯的细流,直抵人心最深处;以师者宽广的胸怀,探寻教育的真谛与生活的本源;更以一颗热忱而真挚的心,直面创伤,用诗歌的温柔力量,轻抚世界的每一寸温暖与美好,让读者在诗行内核中感受心灵的治愈与希望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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